陈胜利:啟辉赤诚铸族魂

01

 

春天的德安,风里还裹着几分料峭的冷意,那是我与陈啟辉老会长初遇的时节。

彼时夜色初降,晚饭后的广场上人影疏疏。暮色里,他个头不高,身形清瘦,虽历经岁月却依旧精神。和他并肩散步时,才感到他的步子原来很快,稳健中带着一股不容拖沓的劲头。我下意识开口:“老哥,您走慢点,当心跌倒。”他闻言回头,眼角的皱纹里盛着笑意,声音洪亮得不像年过古稀:“我就这性子,快了一辈子,走路一般人还真追不上。”那句话像颗不起眼的石子,落在记忆的溪流里,没成想半年后竟成了重逢的标记。

义门陈文化联谊总会的采访名单安排下来时,我对着“陈啟辉”这个名字思索良久。由于微信太多,脑海里一时对接不上。直到微信提示音响起——他从“德安义门陈会长秘书长精英微信群”里找到我,一句“你啥时候到抚州来呀?”透着热络。我试探着问:“老哥,我们见过面?”屏幕那头立刻传来回复:“怎么没见过!你当初还说我走路太快哩!”瞬间,德安广场上那个快步流星的身影与眼前的名字重合,我才惊觉,这位貌不惊人的“小老头”,竟是江西省抚州市义门陈宗亲联谊会的老会长——一位八十高龄的长者。

“秋老虎”正烈的午后,抚州高铁站的出口处蒸腾着热浪。我刚走出闸机,有电话打来,引导我往马路边停着的一辆小车走去。车门打开,他从副驾探过身,笑容比阳光还灿烂,开口便是熟稔的家常。车上闲聊起辈分。他说自己是满公115世、南丰庄32世,我随口回了句“我是满公110世、江夏庄27世。”话音刚落,他忽然握住我的手,眼神里满是郑重与欣喜:“哎呀,我的小太爷爷!这么热的天,您能来抚州,可把我高兴坏了!”我急忙摆手,连说“使不得”——他可是比我年长近二十岁。这声“小太爷爷”,实在让我受之有愧。可他却摆了摆手,语气坚定又带着几分诙谐:“义门陈的规矩不能乱,尊老爱幼要讲,辈分排序更要清。秤砣虽小能压千斤,一家人就得论一家人的理,可不能含糊!”爽朗的笑声冲跑了车厢里的拘谨,让两个原本只算“一面之缘”的宗亲,瞬间拉近了距离。

到了饭店门口,他利落地比我还先下了车,绕到另一侧替我拉开车门。那动作流畅得不像八十岁的老人,连走路、上楼梯,都比我还快。包房里早已坐了几位老者,清一色的陈姓宗亲。他一一介绍,末了忽然转向我,一本正经地高声说:“有请小太爷爷上坐!”我连忙推辞,说各位兄长年纪都比我大,哪有我坐首席的道理。可他和几位宗亲却异口同声:“辈分高就该坐首座,何况您是远来的客人!”僵持间,我急得半开玩笑:“你们要是再让我坐,我宁可去大街上吃碗牛肉面了!”

最后还是原抚州市劳动局长、崇仁县原县长陈明顺宗亲坐了主位——我这才想起,陈啟辉老会长是从原抚州县级市交通局局长的岗位上退休的。我趁机打趣:“两位都是老领导,按老规矩,局长还得听县长的嘛!”一句话逗得满座大笑,餐桌上的气氛顿时热闹起来。

没有劝酒的喧闹,这顿饭吃得格外轻松。边吃边聊间,我才知道,在座的几位宗亲,都是退休后被陈啟辉老会长“感召”来做义门陈文化传承的。当他们得知我专程来采访老会长,便七嘴八舌地说开了——

“你知道吗?我们抚州市义门陈文化研究会,是全国唯一带‘中华义门陈’字样,是在民政部门注册的合法社团,下面还设立了宗亲联谊会。”

“这都是啟辉老会长的功劳!”

“他为义门陈文化做的事,三天三夜都说不完!”

“他呀,真值得好好写一写!”

而被众人夸赞的“小老头”,却红了脸,连连摆手:“别这么说,不靠大家搭把手,我一个巴掌拍不响!”

午饭后,宗亲们各自道别,陈啟辉老会长却没走,领着我去旁边的快捷宾馆开了钟点房。“你先歇会儿,”他把房卡递到我手里,语气不容拒绝,“三点我准时来叫你,然后我们一道出去。”他爽朗的笑声极具感染力,仿佛天生就是老顽童、开心果,随时让周围的气氛活泼起来。我送他到门口,正午的太阳把地面晒得发烫,他却毫不在意,依旧是那副快步流星的模样,身影很快融进刺眼的阳光里,像一株迎着烈日生长的老松树,坚韧,且充满力量。

我站在宾馆门口,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,忽然间明白了——“义门陈”从来不只是族谱上沉默的字符,也不是礼节中遥远的称谓;而是像陈啟辉这样的老人,用八十载的脚步走出来的信仰。

他把散落的血缘重新接起,将断裂的往事再次拾回。他脚步快,是为了让熄灭的灯重新亮起,让被遗忘的名字再次被呼唤。

他不是在自顾自地奔跑,而是用热忱在给族人引路,让一条几近断流的家族长河,重新涌动起波澜。那水流声深沉而坚定,穿过岁月的峡谷,漫过代际的沟壑,最终汇入华夏文明的浩瀚海洋——从此,每一滴都不会再干涸,每一脉都找到了回家的方向。

 

02

 

三点整,当我拉开房门的刹那,他已静立门外。分毫不差的准时里,藏着岁月沉淀的稳妥与郑重。

我忙侧身将他迎进屋内,转身取来一瓶矿泉水递去,他却笑着摆了摆手,指了指随身的布包——那里装着他惯用的茶杯,朴素的物件里,是老辈人骨子里的念旧与习惯。待我匆匆收拾好行囊,便跟着他的脚步,乘电梯、出楼宇,融进了午后微凉的轻风里。

穿过一条斑驳的巷道,脚下的青石板路在鞋底叩出细碎的声响,两百多米路程的尽头,一处静谧的小院藏于市井之中。他指着院门轻声说:“这个地方叫牛角湾,是我的祖居地,如今已是市中心了。”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,院门外的大理石对联格外醒目,“贤良辈出流芳府,家业兴旺隆昌邸”,字字遒劲,似在诉说着家族世代的风骨;门楣上“义门世家”四个大字,庄重而深沉,承载着数百年的传承与荣光。院落之中两栋小楼紧密依傍,住着他的一大家人,三个成家立业的儿孙辈。两个嫁出去的女儿相继退休,也都住在一起,四代同居。白天,他和老伴守着这方祖宅,把日子过成了安稳的模样。

正说着话,路口传来汽车引擎的轻响,是陈峰会长从德安赶来了,特意接我们一同前往鹰潭市,赴咸宁庄的一场宗亲之约。坐进车里,窗外的风景缓缓后退,身旁的“小老头”——我在心底这样亲切地称呼他,忽然转头问我:“哎,小太爷爷,你是头一回到抚州吧?你可知道我们这地方有个美称?”

我摇头表示不知,一旁的陈峰会长适时接过话茬,语气里满是自豪:“抚州可是实打实的历史文化名城,更是有名的‘才子之乡’啊!”

从两位会长的叙述中,我才知道,抚州,这座低调地镶嵌于赣东大地的古城,是江西省的地级市,藏着太多不为人知的璀璨。它偎依在武夷山脉东南,也称“赣东”,古称“临川”,还带着“梦都、“才都”之雅称。她静卧抚河中游,如一颗被山水精心呵护的明珠,物产丰饶,文风鼎盛,自古便是“襟领江湖,控带闽粤”的枢纽之地。

钟灵毓秀的鱼米之乡,荟萃了丰富的山水情怀——王安石“不畏浮尘遮望眼”的执着、晏殊“无可奈何花落去”的伤感、曾巩“粗饭寒齑且自如”的豁达、汤显祖的“临川四梦”的亦真亦幻……一代代名人从这里走出,将才情洒向历史长河。而才子文化、戏剧文化、书院文化、中医药文化、禅宗文化、红色文化,更是在这里交相辉映,让抚州成了享誉海内外的文化之邦。

老会长说起这些,眼里满是骄傲:“不单是这些文化名人,历史上抚州还走出过7位宰相、13位副宰相、2451位进士呢!”

数字如诗,道不尽这片土地上深沉的文脉与耀眼的星辰。我不禁在心底感叹,在辽阔的赣鄱大地上,诗书继世的家训融入血脉,崇文重教的风气代代相传,每一寸土地都散发着独特的地域魅力。

赣水悠悠,鄱湖汤汤,流淌的是岁月,更是绵延不绝的文韵;千古人物,各领风骚,留下的是故事,更是永不褪色的风流。

聊起家族根脉,老会长更是如数家珍,话语里满是对祖辈的敬重。他是义门陈六大房中长房伉公一脉,从沂公到勋公,从渤公到蕴公,再到分庄始祖尧则公,一代代先人的名字,他随口拈来。这支族人在抚州落地生根,而后又迁往贵州、福建、安徽、湖南、四川等地,如今已繁衍出一万多人的大家族,血脉的纽带,从未被距离割裂。

不到两个小时的车程,我们便抵达了江西省鹰潭市余江区杨溪乡琯溪村。车子驶入群山环抱的深处,一座古色古香的祠堂渐渐映入眼帘——这便是义门陈咸宁庄的祠堂。听陈峰会长介绍,这支族人最初分到湖北咸宁,后来因族中有人在抚州做官,一部分人便迁徙到了这里。即便换了地方,“咸宁庄”的名号却始终保留着,那是对故土的眷恋,更是对家族的坚守。

祠堂前,咸宁庄义门陈家族理事会的陈乐乐会长热情相迎。他不到四十岁,已是当地知名企业家。这位言语间充满亲近感的年轻有为的会长,所带领的家族理事会,多次被余江区政府评为“十佳理事会”——原来这个家族组织,早已不只是维系宗亲感情的纽带,更在默默为社会奉献力量,把家族的小爱,成就了对家乡的大爱。

陈啟辉老会长这时低声向我介绍,他已来过这里多次,从指导家族修谱到助力祠堂建设,每一件事都亲力亲为。原来除了我们熟知的身份,他还是世界陈氏恳亲联谊会副会长、德安江州义门陈文化研究会总会副会长,这份对家族事务的热忱,早已成为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。

夜幕降临,晚餐的餐桌上,湖北、福建、安徽等地的宗亲欢聚一堂,乡音与笑语交织,陌生感在顷刻间消散,只剩下血脉相连的亲近。饭后,陈乐乐会长把我们安排到了他开发的“灵溪小镇”民宿。民宿依杨溪乡水库而建。水库烟波浩渺,一路延伸至抚州市的东乡县。夜色中远山近水,宁静雅致。仿佛有一位丹青妙手,将这一大自然馈赠的世外桃源,画成了一幅水墨长卷。

洗漱完毕后,我邀他来到民宿南面的阳台。晚风轻柔地拂过脸颊,带着水库的湿润与草木的清香。远处的山影在夜色中若隐若现,近处的虫鸣交织成天然的乐章。就在这宁静的夜晚,我打开笔记本,听老会长缓缓讲述那些关于家族、关于传承的故事,每一句话,都似带着舒适的温度,在夜色中轻轻流淌,也悄悄融进了我的心底……

 

03

 

在岁月长河里,总有一些人生轨迹,与时代的脉搏同频共振,诉说着一段段动人心弦的故事。

陈啟辉老会长,这位从抚州市临川区南关村牛角湾,陈家村土坯房里走出的奋进者,便是如此。

1946年,那是一个百废待兴的年代。新中国尚未成立,他呱呱坠地,在贫困的泥沼中开启了自己的人生之旅。家中兄妹五人,他排行老三。贫穷如影随形,为了能填饱辘辘饥肠,年幼的他吃过稻子根充饥。那份苦涩,至今仍刻在他记忆的深处,成为他对艰苦岁月最深刻的印记。

小学毕业,在当时的农村已是较高的文凭。从学校归来的他,没有丝毫懈怠,跟着师傅学起了篾匠手艺。仅仅两个月,他便掌握了竹筐、竹篮、竹椅、竹床等竹制品的制作技艺。此后,常有乡邻请他去做篾活。靠着这门手艺,他好歹能混个温饱,在艰难的生活中寻得一丝慰藉。

命运的转折悄然降临。他参加了大队民兵排以后,尽管身高仅1.67米,但因为有文化,写得一手好字,能说会道,再加上超乎常人的努力,很快脱颖而出。17岁那年,他当上了民兵排长,站在队伍前,眼神中透着坚定与自信。20岁时,他又晋升为公社民兵武装连连长。回忆起那段时光,他的眼中满是自豪:“你别看我个子矮,但我能指挥别人,那时候民兵都配枪,我身上挂着驳壳枪,那可是威风八面哩!”那驳壳枪,不仅是身份的象征,更是他青春岁月里奋斗的见证。

1960年到1970年,时代的浪潮将他推向了学习毛主席著作“活学活用”以及“学习雷锋好榜样”的宣讲舞台。他凭借着一张伶牙俐齿的巧嘴,穿梭在各个村落,到处宣讲,分享经验。每一场宣讲,他都全身心投入,用真挚的情感和激昂的话语,传递着时代的精神力量,也让自己成为了当地的知名人物,激励着无数人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奋勇前行。

爱情的种子也在这时悄然发芽。他遇见了傅琼玉,一位长相甜美、聪明伶俐的小学教师。她的出现,宛如一束光照进了他的世界。几番热烈追求后,傅琼玉被他的真诚与才华打动,两颗心紧紧相依。1969年,他们携手走进了婚姻的殿堂,才子佳人的结合,在当地传为佳话,成为美好爱情的典范。

1970816,是一个让他终生难忘的日子。他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。一个月后,他又被选为大队副书记。1971年,他接任大队书记。从这一刻起,他深知自己肩负的责任更重了,为人民服务的信念也在心中扎得更深了。

因为实干精神,197310月,他担任红旗公社党委副书记、革委会副主任,分管农业、财贸、文教、卫生。在那个全额工分制的年代,他一心扑在工作上,田间地头、学校医院,都留下了他忙碌的身影。每一项工作,他都亲力亲为,力求做到最好。1980年,他任党委副书记,管委会主任。职位的变化,意味着责任的升级,可他始终坚守初心,为百姓谋福祉的脚步从未停歇。

1981年,组织上为了培养他,先后送他去抚州(县级)市、抚州地委党校、农校学习。知识的滋养让他的视野更加开阔,能力也得到了进一步提升。1982年至1985年,他先后任北站公社、洋州公社党委副书记,经联社主任。此时的他,已成式成为一名国家干部,开始享受工资待遇,但他并没有因此而骄傲自满,反而更加努力地工作,以回报组织的信任与培养。

1987年,他担任县级抚州市乡镇企业局局长,1989年任县级抚州市正科级交通局副局长,负责抚州市大型工程建设,担任抚州市石抚路工程指挥部、瑶坪大堤工程指挥部、防洪墙工程指挥部副总指挥,办公室主任(设立专职正科级机构)。职务虽多,但他毫无怨言,凭借着出色的领导能力和协调能力,将各项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条。他的努力与付出得到了上级的认可,被晋升一级工资。这是对他工作的肯定,更是他继续前行的动力。

1995年,他担任县级抚州市交通局党委书记、局长。这期间,他一心扑在全市交通和公路建设、道路运输事业上。修公路、省道、乡村道路,他都亲临第一线。炎炎烈日下,他与工人们一同挥洒汗水;凛冽寒风中,他依然坚定地穿梭在施工现场。他深知,这些道路,是连接城市与乡村的纽带,是经济发展的动脉,更是百姓走向美好生活的希望之路。

在职期间,他多次拒绝上级表彰,始终强调集体荣誉。在他心中,工作的成绩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,自己只是起到了组织协调的作用。他的低调、谦逊,赢得了同事和百姓的一致赞誉,口碑如春风般在人们心间传颂。“那时候干工作,思想单纯得很,党叫干啥就干啥,从来不搞歪门邪道。”他的话语质朴无华,却道出了那个时代奋斗者最纯粹的心声。

2007年,他光荣退休,结束了漫长而又充实的工作生涯。回首往昔,他感慨万千。这一生,他经历了太多的风雨,见证了国家从贫穷走向富强,从落后走向繁荣。每一个足迹,都烙印着时代的印记;每一段经历,都诉说着奋斗的故事。他的人生经历,激励着后人在新时代的征程中,不忘初心,砥砺前行。

 

04

 

退休回家的那一刻,他突然觉得如释重负,一身轻松。多年来在职场的奔波与忙碌,终于画上了句号。可时间一长,心里却仿佛空了一块,往日繁忙的脚步停了,岁月忽然变得很长。

记忆的时针拨回到1998年。他去北京参加同乡会时,在熙熙攘攘的北京城,偶然买到一个光盘,里面记载的正是“义门陈”的文化传承。他如获至宝,内心涌起一股莫名的激动,仿佛与一段遥远而又神秘的时空建立了联系。回到家乡后,他迫不及待地将光盘交给了时任抚州地委宣传部的陈泉顺科长,希望他能一同感受这份文化的魅力。

其实,“义门陈”的故事,最早是在他小时候,听爷爷娓娓道来的。在记忆深处,陈家村的每家每户的厅堂里或门楣上都挂着“义门世家”的匾额,那是家族荣耀的象征,也是一份难以磨灭的文化印记。只是,他从未听说过德安老家和艾草坪的地名。关于家族的根脉,在他心中仍是一团迷雾。

2006年冬至,陈泉顺带来了一个重磅消息:德安县车桥镇义门陈村,就是义门陈的老家,并且那里已经建成了义门陈文史馆。陈泉顺热情地邀请他一同前往,去探寻家族的源头。那时他正为父亲的坟墓立碑,虽未能成行,心中却埋下了更深的念想。

2008年春天,怀着心中的那份执着与渴望,他带着五个人一路奔赴德安。第一次站在义门陈的故土上,仿佛踏入了历史的长河,义门陈的往昔如同一幅波澜壮阔的画卷,在他们眼前徐徐展开。那一刻,他内心深处对家族的认知不再模糊,一种强烈的归属感油然而生。

仅仅相隔一个星期,他又马不停蹄地组织了30多人再次前往德安。这一次,他们来到了义门陈文化联谊总会,结识了陈峰会长。在陈峰会长的讲述中,他终于清晰地知晓了自己的根脉,了解了分庄始祖和南丰庄的那些数百年的岁月。那些故事,就像一把把钥匙,打开了他心中那扇关于家族记忆的大门。

寻根归来的他,内心满是对传承家族文化的使命感。他回到抚州,便开始积极联络宗亲,而后又踏上了前往贵州、福建、安徽等地的寻亲之路。每到一处,他都不辞辛劳地收集着每家每户的信息,那些琐碎的细节,在他眼中都是家族历史的珍贵碎片。在德安的半个多月里,他全身心地投入到家谱的编纂工作中。终于,他们这支族人的家谱与总会编辑的大成谱同时付梓,成为整个义门陈最早参加全国统修的分支。

谱成之日,他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,邀请陈峰会长及湖北、武陵、余干等地的宗亲,共赴抚州参加出谱庆典。他站在台上慷慨陈词:“我们为什么要修家谱?国家有史、地方有志、家族有谱、个人有传。一家之谱,能告诉我们:我是谁?从何处来?该往何处去?它连起了血脉,凝聚了亲情,团结了族人——这一切,百利而无一害!”他的话语,如同一股暖流,流淌在每一位宗亲的心中。

2010年,他开始牵头筹备“抚州市中华义门陈文化研究会”,并成功在相关部门登记注册;同时,“抚州市中华义门陈文化联谊会”也逐步成形。

2011年下半年,这两个承载着家族希望与传承的组织正式成立,并召开了抚州市11个县(市)区,义门陈近30个庄的代表大会。在众人的信任与支持下,他被推选为会长。陈峰会长亲临现场表示祝贺。那一刻,他深知自己肩负的责任更加重大。

作为家族的文化联谊会长,他对德安老家有着深厚的情感,每年都会多次前往。最多的时候,一个星期竟去了五次。这么多年来,他亲手组织宗亲寻根,参与人数估计在6000人之多。在他的带领下,南丰庄第一批在义门故里建了庄亭。他还多次联系组织义门陈企业家,为德安义门陈文化建设捐款,多年来累计捐款130多万元。他的付出与努力,得到了宗亲们的一致认可,他被推选为德安义门陈文化联谊总会的副会长。他曾亲自主持了旺公墓落成典礼等重大活动,每一个环节都倾注了他的心血。他的不懈坚持与努力,受到了宗亲们的好评和尊敬。

2015年,为了培养年轻人,让家族事业能够薪火相传,他毅然将会长的重担交给了别人,自己甘愿担任执行会长。2018年,他正式从家族组织中退了出来。但他退职不退位,那颗热爱家族、传承文化的心愿从未改变,依然奔走在全国各地,助人寻根、寻亲,传承义门陈文化——仿佛这一切,早已超越了责任,而是他生命的另一种延续。

 

05

 

那本摊开在我面前的笔记本,纸页已泛黄,边缘处甚至微微卷起,像一位老者额头的皱纹,藏着说不尽的故事。陈啟辉老会长将它递到我的手中时,指尖传来的温度,混合着纸张特有的质朴气息,竟让我生出莫名的郑重。

好奇心驱使着我轻轻翻开,油墨的印记瞬间在眼前铺展开来——那不是寻常的随笔,更不是潦草的备忘,而是一部沉甸甸的家族地图。抚州市11个县(市)区、2个新区,近30个义门陈各庄的宗亲,被密密麻麻地标注出来。我逐行看去,临川区的炊烟、东乡区的田埂、金溪县的古巷、资溪县的山坳……从黎川到广昌,从南丰到南城,再到宜黄、崇仁、乐安,乃至金巢高新开发区与东临新区的角落,近800个村落的名字在纸上苏醒。更令人心头一震的是,每个乡(镇)的边界、每个行政村的轮廓、甚至那些连本地人都未必熟知的小地名,以及每户人家的人口数,都被精准地记录在册,细到仿佛能从字里行间听出屋檐下的每一声咳嗽、每一次欢笑。这是一个家族的脉络图,是一卷行走的户籍档案。

我无法想象,为了填满这一本笔记,这位如今看来身形并不高大的老人,曾在多少个晨曦微露的清晨踏出家门,又在多少个星光黯淡的夜晚踏上归途。他的脚印,该是沿着赣东的山路水路,深浅不一地印在了每一片族人聚居的土地上吧。而这份跋涉,远不止于抚州境内。为了寻亲,他的脚步还延伸到了广东兴宁的街巷、深圳的楼宇,湖南湘乡的稻田、娄底的市集、蓝田的古道,福建长汀的廊桥、上杭的山寨、武平的溪畔、邵武的老镇、仙游的乡野,湖北浠水的渡口,贵州贵阳的山城、遵义的红土地、播州的石阶,以及江西景德镇的瓷窑边、乐平的老街里、上饶的河边、鄱阳的湖畔、弋阳的山间、鹰潭余江的村落、余干的平原、还有赣州于都的红土、宁都的古村、兴国的老营、石城的隘口……这一路跨越千山万水,岂是一个“累”字所能概括?该磨破了多少双鞋,耗尽了多少口舌?那笔记本上每个地名背后,都该藏着一段顶风冒雨的奔波,一声乡音未改的应答,一双紧握不放的手掌吧?

霎时间,眼前这位头发稀疏霜白、眼角刻着皱纹、身材清瘦的“小老头”,在我心中仿佛一下高大起来。他已年至八旬,却仍旧以步履丈量家族绵延的土地,以满腔热忱守护义门陈千年的根脉。

老县长陈明顺提起他时,语气里满是敬佩:“啟辉老会长为家族事务默默耕耘数十载,那份无怨无悔,不是嘴上说说的。宗亲联络时,他是最早伸出手的那一个;考察族谱时,他是趴在故纸堆里最久的那一个;文化传承上,他是扛着大旗往前冲的那一个。他为义门陈的子孙们留下的,哪里只是几本族谱、几个故事?那是刻在骨子里的文化自信,是挂在脸上的家族自豪啊!特别是他,以单一姓氏的身份,把家族组织堂堂正正注册成功,这在江西省的地市级宗亲社团里,开启了依法活动的先河。他还多次带领宗亲们到伏羲太昊陵、炎帝陵、陈胡满公陵园、陈实公、霸先公、伯先公、旺公陵园、陈独秀陵园等参加祭祀活动,因为这里面有家风的根,有义门陈的魂;鼓励大家感祖恩、记祖训、承祖德,继承和发扬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。”

副会长陈厚福的话语里,则藏着同路的见证:“这二十多年来,老会长就没歇过。他的脚,丈量过多少地方,怕是连他自己都数不清了。抚州市义门陈分布在800个村庄里,乐安144个、崇仁115个、临川101个、东乡79个、宜黄52个、南丰47个、黎川45个、金溪34个、资溪27个、南城21个,他全都走遍了。多少县区的义门陈文化研究会,都是在他的奔波下才成立起来的,他对家族的贡献,是有目共睹,无人能及。”

原副会长陈金德说:“老会长有情怀,更有担当,他还多次协调政府,把宗亲与国家项目建设之间的矛盾化解于无形。任职那些年,搞文化研究要买书、跨省联谊要赶路、扶贫济困要出钱,哪一样不需要开销?可这些费用,全是他东奔西走、亲力亲为筹集来的。他办事的那份认真,对家族的那份赤诚,都值得我们每个族人学习。”

原《抚州日报》高级记者、抚州市文化研究会首届、二届副会长、秘书长陈明恩,跟随老会长参与义门陈文化传承与创新活动近二十年,颇有如影随形之履历。他对老会长充满了别样的情感:“陈啟辉先生退休前曾任乡镇领导、交通局长,如今已是八十高龄了。退休后,他全心投入义门陈文化的传承、研究与宗亲联谊工作,陈老于本世纪初发起成立抚州市义门陈文化研究会,开创江西省地市级义门陈社团注册先河,有效整合宗亲资源,推动文化传承。他带领近20万宗亲开展多项活动,主持编修多部全国统一大成谱,协助数十座祠堂修建与文化布展,影响广泛。他多次协调宗亲与政府间的矛盾,推动重大文化项目落地,如抚州‘义门巷’历史文化街区的规划建设。他还频繁组织并参与各类祭祖活动,范围遍及江西、河南、湖南、浙江、安徽等地,弘扬义门陈文脉。陈老家庭和睦,四代同堂,深受敬重。他常年致力于筹措文化活动经费,动员企业家支持陈氏事业,涵盖祖地建设、跨省联谊、慈善公益等多方面,为义门陈文化的传承与创新付出了巨大努力。”

好多宗亲虽未开口详述,却也在那欲言又止的神情里,藏着太多与老会长并肩同行的感动。

当我终于忍不住问他,这么多年走下来,心里究竟是何种滋味时,他布满老茧的手一挥,朗声道:“我做的都是公益事,全家人都支持我,这就够了!”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,“你看我,虽说80岁了,身体硬朗着呢,没半点毛病。不信?我俩掰个手腕试试!”说罢,便真的伸出手腕来。我迟疑着握住,只觉一股沉稳的力量从他掌心传来,那哪里是一个耄耋老人的力气,分明是一股子不服老的精气神。“我每天都锻炼,慢跑、快走、散步,一天不落。”他边笑边说,眼里闪着光,“趁现在还走得动,我就得把这义门陈文化传下去。哪天实在走不动了,还有儿孙们呢!我得让他们知道,自己是义门陈的后人,不能忘了根!”

我注视着他,忽然就想起他的名字——陈啟辉。“啟”是开启,是传承;“辉”是光辉、是照亮,两个字合在一起,仿佛是一则命运的寓言:以己之微光,启世代之辉煌。

正如有句话所说:“只有坚持别人无法坚持的坚持,才能拥有别人无法拥有的拥有。”

啟辉赤诚铸族魂,全凭义门血脉情。

陈啟辉的故事,或许没有惊天动地的情节,却有一份直抵人心的温暖;他的一生,未必轰轰烈烈,却始终执着如初、赤诚如故,他用一本笔记、一双踏实的步履,铸就了义门陈的族魂;而这份滚烫的“赤诚”,终将化作不灭的薪火,在一代又一代人的手中,继续燃烧,照亮更远的将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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